伊雲

不是写不出,是在卖血。

Grind me down

梦凡。有微量冥迹暗示



“这个八音盒怎么样?它收录了世界上每朵花绽开的声音。”

“我没听过花开的声音,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?”渺若凡捏着奇梦人的手,她刚跟着对方跑到这里,尚未喘匀气,年轻而健康的胸脯半露在礼服裙外,因呼吸而起伏着。绸缎做的晚礼服仍有向下滑的趋势,这一切在她身上都不过是无心之失,衬出她那种忘乎所以的热情,天真无邪的娇媚。即使问“你在骗我吗?”也好似仰起头恳求:“你不会骗我吧。”

“那么,这个怎么样?”奇梦人并不坚持,牵着少女的手走向另一个橱窗,“这件披肩缀了十二只孔雀的羽毛,它在秤上比等体积的黄金更重,身份低微之人穿上它便会被压断骨头。唯有真正的公主穿上才会觉得轻盈无比,它可以带你飞过世上每个角落。”

渺若凡听得不禁有些神往,伸手想触碰披肩,却被冰冷的玻璃激得一缩。“不,还是不了。其实我并非父王的亲生女儿,也就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公主。奇梦先生,压断骨头这种解说还真吓人。”

“公主在舞会上的神态,笑容,贩梦者还从未在别处见过。”奇梦人打了个响指,橱窗里的披肩骤然消失,随即被两只雀叼着轻轻披在了渺若凡肩上。“若你不配穿这件披肩,也没有别人可以穿了。夜里风凉,也许你正需要它。”

“多谢了,奇梦先生。”这件披肩果然温暖柔软,细密的孔雀羽毛在风中微颤,汇起的气流好似真要给人展翅飞走的力量。“我应付您多少呢?”渺若凡低头看了看那件披肩,又将目光投向奇梦人,她的棕色眼睛明亮而温柔,使人想起林中的鹿,生机勃勃又温驯的眼睛。

奇梦人微笑起来看着她,显得十分满意,“我替这件披肩找到最合适的,也是唯一的主人了。既然它只能属于你,那贩梦者所做的不过是物归原主,没有收取报酬的理由。”奇梦人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,说好听话便不免使人怀疑,他是否有着玩弄芳心的缺点。然而他讲这番话,既有礼貌,又巧妙,全然不像献殷勤的人。“公主还想要买什么,不妨自己看看吧。”

渺若凡点了点头,却又有些舍不得放开对方的手。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心跳得飞快,好像生病了。她已然快忘光首辅的提醒了。渺若凡想到这有些惭愧,觉得自己收到件礼物便如此喜悦,确实太轻浮,简直不配做北海灵洲的公主,像个头次进城的村姑!可她又想,任何人都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克制的。即使她在皇宫中见过了无数的奇珍异宝,也不免对奇梦人带来的东西感到神奇。而奇梦人如此轻易地送出了这件礼物,要么是他真的富可敌国对此毫不在意,要么——渺若凡又望了眼奇梦人俊美的侧脸,感到耳根发烫。

“要么在他心中,我比这件礼物还要贵重无数倍。”她悄悄想。

渺若凡走过了几排橱窗,这期间奇梦人始终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,使人感觉既安全,又自由。渺若凡又看见许多稀世罕见的神奇事物,却没有什么能令她长久地停留,直到她在角落看到了一个有些特别的小玩意。

——一个玻璃做的小圆瓶,里面飞着一只小小的蝴蝶。

“这是什么?”渺若凡指着它,显得十分好奇。

奇梦人看了过去,先是停下步子,随即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,他看着那个有些破旧的小玻璃瓶,目光中显出难以言表的温柔与某些极其阴沉的东西:像是爱,却又有着撕裂的痛苦。渺若凡看着他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“您怎么了,奇梦先生?”

“没事,”奇梦人这才回过神来,随即恢复了他一贯的微笑,“这是一个骗子的真心,不过早已过期了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。我马上叫人收走。”

“但我想要买它,”不知为何,一想到奇梦人刚才的神情,渺若凡便觉得对方身上一切的谜都与这个小东西有关。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好奇,这位神奇的魔术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。“您开价吧,只要我付得起。”

“这与价格无关,”奇梦人本想直接拒绝,却又在少女写满诚恳的眼神中败下阵来,“好吧,那么你要拿出一件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东西来,作为交换。”

“属于我……”渺若凡有些不明白,柔软的小手无意识揉搓着裙摆上围的布料。“我的王冠可以吗?它被制造出来是因为我,只由我戴,连父王也不会比我更加拥有它。”

“我无意冒犯。但若有一日,您出于厌恶或粗心,再也不戴它或干脆弄丢了它呢?它极易失去,对您毫无忠诚,显然不算是完全属于您的东西。”

“那么……我的头发?”渺若凡伸手抚了抚自己盘得很高很稳的头发,有些舍不得。她的头发是棕得发黑的颜色,柔韧而浓密。渺若凡有时会幻想自己正过着另一种人生,她爱在镜子前将长发披散下来,用一张帕子随手挽起 那些头发不听话地弹出几缕,她就好像一个夹着篮子上街卖鸡蛋的农村姑娘。“可惜他并没有见过我那样打扮,”渺若凡望着奇梦人,有些遗憾地想。“否则他会知道,我的头发换这颗心,是很划得来的。”

奇梦人眨眨眼,似乎在忍住笑意,“我绝不怀疑您的诚意,可头发——”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的发上,因为先前的奔跑而微微乱了,连带着那些华美的发饰也摇摇欲坠,“贩梦者不忍收走它,且它与外物的分别并不那么大,也不算完全属于您。”

渺若凡耳根一红,她好似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奇梦人在指什么。“他说,那是一个骗子的真心。那是他的心吗?唯有交出我的心才能换来吗?可这也太不通人情了!我的心不早已属于他了吗?我还没有向他讨要呢。今天的晚宴不好玩,舞会也无聊,唯有看见他,完美的、孤单的、月亮般的眼睛,我才觉得快乐。这真吓人……即使他现在要我同他离开,永远地告别父王,首辅,剑授与其他一切人,我也会愿意的,哪怕这样不对……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呢?”她这样想着,感到兴奋又害怕,期盼又恼火。坦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,却还咬着唇不知如何得体地将之讲出,“奇梦先生……可以拿我的心换吗?”

奇梦人顿了顿,“可以,但这也太过昂贵了。”他的声音极其温柔,似乎全心为渺若凡考虑,“一颗全无杂质,完美单纯的心,配得上任何用途,您何必用它换一个无用的东西呢?作为商人,我很愿意做成这门买卖,可作为朋友,我不忍让您的利益受损。”奇梦人牵起渺若凡的手,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,而没抬起眼看她,以此显得他友善而忠诚。

渺若凡感到自己脸红得更厉害了,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她过。奇梦人是如此完美无缺,仿佛梦中情人的理想模板,俊美而不轻浮,深埋在表象下却也不可忽视的高傲,如今他对自己表现出诚恳与忠实,仿佛旁人眼中的矜傲从未存在。渺若凡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女王,并非政治中的支配权,而是爱情中的支配权。她稍踮起脚,仰头看着奇梦人的脸,迫切地想与对方抱在一起,却只是慢慢吻上去。渺若凡想,她现在有力索要许多吻许多爱,实际却是在对方回应她的那一刻便手脚发软,天旋地转。

……

“带走它吧,只是恐怕你要失望,并没有换来什么……”

闭上眼之前,渺若凡听到奇梦人如是说道。

……

渺若凡在北海灵洲的皇宫中醒来,孔雀羽毛所做的披肩正安安分分躺在床脚,她这下清楚地想起来昨晚的事,不禁心头紧缩,脸上却笑意更甚。渺若凡转头,看见床头柜上正放着那个飞着蝴蝶的玻璃圆瓶。

“一个骗子的真心。”她伸手去够。

渺若凡指尖触到的瞬间,那只蝴蝶停下了飞舞,千年未歇的蝶终于得以休息,随即化为齑粉,堆积在瓶底。

渺若凡盯着它,笑意慢慢褪去。“早已过期,原来是真的。”她窝回被子里,闭上眼,“一颗早化为粉尘的心,风飞即碎,我拥有它,又有什么用呢?”

即使留在那里,对于奇梦人也没有用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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